美國亂象 走向蘇維埃式瓦解道路?(雷鼎鳴)

英國有一位歷史學家叫弗格森(Niall Ferguson),近年已移民美國。根據地在史丹福的胡佛研究所,因為其撰寫的世界評論影響巨大,還被英王冊封為爵士。

弗格森是一位深受英美主流意識形態影響的學者,強烈支持美西方形式的民主制度,不相信中國經濟可超越美國。但近月他發表的觀點,卻在極度憂心蘇聯式的衰敗會重現江湖。不過,從強轉弱,走向衰敗瓦解的主角,他擔心要換成美國。


擁護美西方學者 對美顯憂心

弗格森的觀點,我很多都不同意。不過,美國究竟是一個成功的國家還是一個失敗,或正走向失敗的國家,卻很值得我們探討,這有利我們對世界未來的判斷更準確。

世界近200個國家,各自採用不同的制度,國家的成敗,不是完全由制度決定,但制度的重要性顯然是巨大的。我不相信有完美的制度,制度內含的優點及缺點,亦會因歷史環境的改變而顯露或掩蓋起來,若一個國家死抱著一種制度,當其潛藏的缺點日益顯露時,卻缺乏反思與自我矯正,那麼這制度及採用它的國家,走向失敗是可預料之事。反之,有些制度有很強的生命力,可以歷幾千年對社會仍有影響,我們一樣有必要對它們加以注意。

舉個例子,中國2,000多年封建皇朝政府的制度源自秦國,其郡縣制使全國有效地組織起來,能一層一層從中央指揮到地方,今天中國仍是使用這制度。一般以為,秦國的成功可歸功或歸罪於商鞅的變法,但其實早在商鞅的「連坐法」實施前19年,秦獻公已出現此法,而向獻公提出者正是主張防禦的墨子及其傳人。

墨家因為要替他們守護的國家有效抵抗戰爭,除了發明瞭不少防禦工具外,還主張「尚同」思想,即下級意見要緊隨長官,全國一層一層,從5人一組的「伍」開始直至國君皆如是。墨子認為若不如此,則「天下之亂,若禽獸然」。我們或許不同意緊跟長官,但卻不能否認就算在今天,尤其是在面對嚴重的外部挑戰時,「尚同」思想能頗有效地統一人民思想,把整個國家的資源組織起來,共抗外敵。一個國家成功或失敗,往往不在於其制度說來可否天花亂墜,而是有無實效,黑貓白貓,捉到老鼠便是好貓。

回到美國,她的制度在歷史上絕非一成不變,否則她未必可生存到今天。1776年發表使人心情激盪的《獨立宣言》時,其實連憲法也沒有,在1777年只有一份5頁紙的《邦聯條例》,得到13州認可。但當時美國人的主流思想是不想聯邦政府有重大權力,連總統也無實權,只是在國會開會時坐上主席位過過癮而已。聯邦政府最缺的便是向國民徵稅的權力,各州對替聯邦政府徵稅也無甚共識。


美政府欠債利息 超軍費開支

此事的改變,是在1789年重寫的一份全新《憲法》之後,此法大大的增強了總統的權力,最重要的是聯邦政府可直接向人民徵稅及徵收貿易關稅。此事本與《獨立宣言》所聲稱的人民生而平等、可追求自由等理念不相符,若非強制,誰會願意向政府交稅?《憲法》立法前受到的阻力巨大,它能勉強通過,一是因開國之父之一、經濟天才咸美頓(Alexander Hamilton)的策略,他知道當時各州盡皆欠債纍纍,便建議聯邦政府替各州政府的債務包底,但必須給聯邦政府徵稅權。二是因為有幾位「名筆」,在報章上寫了85篇傳世的《聯邦人文獻》(Federalist Papers),為憲法與反憲法者作了激烈的筆戰。若無中央統攬大權,這13個組織散漫的小州,根本不可能進行多場戰爭,把美國本土大幅擴大,獲取大量資源。

到了今天,曾經非常成功及強盛的美國,雖然基本制度與200年前大致相同,甚至更多人民獲得投票權,但衰象已呈,弗格森曾撰文羅列了一大堆。例如在某些貧窮地區,嬰兒死亡率已上升至每千人有13人夭折。從前政府財政赤字高於本地生產總值(GDP)2%已是警號,現在已高於5%,30年後估計會上升至8.5%。現時聯邦政府每年償還欠債的利息,已高於其冠絕全球的軍費開支。此種欠債利息的開支不可免地會壓縮美國的軍費,這對世界是好事,但弗格森卻已在擔心美國將來打不過中國了。


美人民對國家制度 已失信任

現實的嚴酷,利益集團各為其私利所造成的損傷,一早已被美國經濟學家奧爾森(Mancur Olson)所預言到,但更要命是直接侵害了美國人的自信與活力。據弗格森引用的數據,美國人民與蘇聯解體前十分相似,對本國的各種制度都失去信任!最高法院、銀行、公立學校、總統都分數甚低。傳媒信任度低於20%,國會信任度低於8%。現時外強中乾,與蘇聯何其相似!

美國變得如此「國之不國」、「民之不民」,弗格森歸罪為美國左翼思潮氾濫,美國的「民主」制度,對此種思潮並無足夠防禦力。

(香港經濟日報 2024-11-1) 


一切在發展經濟學研究所網頁上載的署名論文、評論、影片都屬於作者或講者,其內容與觀點並不代表發展經濟學研究所或澳門科技大學。

All papers, commentaries, and video-recordings posted at the webpage of The Institute of Development Economics belong to the authors or speakers. The contents and views expressed there do not represent those of the Institute of Development Economics and the Macau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