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解穩定幣利與弊 香港如何應對 (雷鼎鳴)

香港立法會5月21日通過《穩定幣條例草案》，8月1日開始生效。其實有幾個經濟體，過去幾年都已制定有關穩定幣的監管法案，瑞士在2019年，日本在2022年，新加坡在2023年，阿聯酋在2024年。

佔了穩定幣最大比例的美國，在今年6月17日也有一條簡稱為「天才法案」（GENIUS Act）大比例通過了聯邦政府的參議院，看來眾議院也會通過，有些爭議的部分，主要是看看有無辦法防止總統或其他政客自己也參與炒賣，謀取私利。

穩定幣的出現及擴散，對國際金融市場的影響複雜，亦有可能構成新的風險，我們不可不細察。鑑於這是一種半新的事物，公眾需要一段時間才可洞悉其虛實及檢驗其後果，我們制定政策時更應小心翼翼。

快捷安全 惟保密恐助長非法交易

穩定幣是怎麼一回事？港人對此應較易明白，因為與美元掛鈎的港元也包含著穩定幣的一些特性。較原始的觀念是社會中人或機構，不一定是政府，只要遵受相關法律，也可自行發行貨幣，此種貨幣通常要與某種法定貨幣1比1的掛鈎（例如與美元），也有與公眾信任，且流動性強的資產掛鈎的（例如：國庫券、黃金），此種貨幣一般是數碼的，可作電子交易，用家要付款才能買入，亦可賣出商品接受穩定幣，若用家想用穩定幣贖回現金，通常不用付手續費。賭場發放的籌碼也可視作為穩定幣，我在澳門科技大學校園內進食或購物，便一定要用校方發行的數碼貨幣，一般不用現金或其他支付辦法，也等於是用學校發行的穩定幣。

說它穩定，因其與掛鈎貨幣的滙率理論上是固定不變的。使用穩定幣的交易過程，採用了區塊鏈技術，但它與比特幣不同，後者背後沒有100%的儲備支撐，更談不上滙率穩定不變。

現時穩定幣的全球總發行量已超過2,500億美元，當中99%是與美元掛鈎的，這2,500億美元大約等於（3.35萬億）加密貨幣的7.5%。但因為使用頻率非常高，支付後別人可以再用其支付，德國有銀行估計，在2025年，全球交易中，共有28萬億美元是用穩定幣的，這等於一個穩定幣平均每年會被反覆使用超過100次！穩定幣的大戶是亞馬遜（Amazon）、沃爾瑪（Walmart）等巨型電商；最大的發行商則是發行USDT的泰達（Tether），2,500億美元中，有1,554億美元是它發行的。上述數字會隨著時間而變，增長率可能很高。

穩定幣有何優點？有何風險？優點與風險往往要看從誰的利益出發。穩定幣在交易時因可利用到區塊鏈技術，所以對用家而言，交易有跡可尋，相當安全，而且十分快捷，比信用卡等舊式交易媒介快得多、且成本低得多，甚受歡迎。但因非交易中人很難取得交易紀錄，所以交易有隱密性，非常適合需要私密的用家或是非法分子。有人估計過，2024年區塊鏈上共有約513億美元的非法交易，當中63%是使用穩定幣。治安當局或反恐當局恐怕不會喜歡此種難以破解的保密交易工具。

政府一般不喜歡穩定幣。很多民間機構都可自行發行穩定幣，儼然自己便是有發鈔權的中央銀行，這對可通過增減貨幣量作為調控經濟手段的真正中央銀行，穩定幣的發行不啻是擾亂市場的工具。本來每發一元穩定幣便需要一元（或以上）的法定貨幣作儲備，就算穩定幣增加，發放機構也會吸走等量的法定貨幣，所以可用作交易流通的貨幣（法定貨幣加穩定貨幣）理論上不會變，因此對政府的貨幣政策不應有影響，但實際上卻不一定如此。原因是發行穩定幣的組織，有時並不一定實打實的用法定貨幣作支撐儲備，它們有時用黃金，用國庫券，甚至用一些「演算法」蒙混過去。這樣會帶來不同的後果，例如有人可把手上的國庫券用作儲備，發行穩定幣，貨幣總量便真的會受影響，又例如發幣組織在穩定幣持有人要贖回現金時，根本拿不出錢去兌換。2022年5月，美國的TerraUSD被市場拋售，一個星期內原本價值450億美元的穩定幣便灰飛煙滅，並順帶連累市場對其他穩定幣的信心，最有實力的泰達幣也失去6%的價值。

特朗普熱衷發行 為美債覓新買家

值得注意的是美國政府為何比其他政府更熱衷於發行穩定幣？除了市場中盛傳美國總統特朗普（Donald Trump）的家族或其朋友，可通過發行穩定幣而獲取暴利外（使用穩定幣也是要收費的，雖然手續費遠低於信用卡），對美國最大的好處便是她可找到國庫券的新買家。眾所周知，美國政府欠了近37萬億美元的債，償還利息也要靠借入更多的新債，但美債風險已高，要提高利率才可吸引別人借錢給美國政府，這又會加劇其財赤。化解的方法之一，是多印鈔票自己借給自己，但這會引來通脹，更好的方法是容許以美債作為穩定幣的儲備。換言之，可通知發行穩定幣的組織以穩定幣買入國庫券（用較間接的方法亦可），這樣政府便可以在不加息的條件下借到錢。但這也不是完美方法，若有人利用市場中既有的國庫券作儲備大量增發穩定幣，也可把通脹推高不少。目前2,500億美元的穩定幣只佔美國總貨幣量M2的1.14%左右，對通脹或借貸的作用暫時不大，但假以時日，影響會增大。

港宜拓人幣穩定幣 減對美元倚賴

假如以美元為基礎的穩定幣湧入香港，金管局的美元儲備會下降，因為香港的用家會提取美元去兌換美元穩定幣。市場中美元穩定幣增加了，但金管局的美元儲備會下降，對香港的貨幣制度或會有點衝擊。至於香港自己也發行穩定幣能否建成有效防火牆，還待檢驗。我相信香港更應發展適量的人民幣穩定幣，這有助於建立以人民幣為本的跨境貿易支付系統，減低世界對美元或美元穩定幣的倚賴。

(香港經濟日報 2025-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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